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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標題:
    策馬入林
    作者:
    黃惠敏
    作者說明:
    高雄市馬頭山自然人文協會會長
    內文:

    在112年10月29日馬頭山舉辦了一場世紀婚禮【鯪鯉肖娶某 甲你攬牢牢】,這場充滿喜慶及歡樂的婚禮,代表著高雄泥岩惡地地質公園與臺南龍崎牛埔惡地地質公園對於西南淺山完整性棲地保育結盟宣言,用藝術行動劇「穿山甲結親家」來呈現棲地連結共享概念,在這樣的時空下相會人與自然本就一家親。當日嘉賓雲集共同見證包含林業及自然保育署、屏東分署、花蓮分署、新竹分署、嘉義分署、國家公園署、國家自然公園管理處、高雄市政府農業局、公路總局三工處、高雄市政府、屏科大、實踐大學、台大人類學及臺灣地質公園學會、社區夥伴、台師大地理系、NGOs…等,由在地的馬頭山自然人文協會成功串連了跨域的夥伴關係,也受到多家媒體報導備受關注,能夠走到這一步,鄉親其實足足了籌備了八年之久。
     馬頭山(又稱銀錠山)位於高雄市田寮、內門、旗山三個區界交會處,坐落在臺南、高雄區的古亭坑層(泥岩地層)中,獨立突出砂岩構成的特殊山形景觀,自古形成人文信仰的中心,在地居民尊稱石頭公也稱白馬將軍。由台28線東西向旗山往田寮遠眺形似匍匐前進的駿馬(當莿竹迎風搖曳像一匹奔馳的戰馬),故稱馬頭山。若由內門往南方遠眺卻似金元寶,又稱銀錠山是羅漢門八景之一【銀屏獻瑞】。馬頭山是我的家鄉,在我的記憶裡是兒童山中樂園也是先民生根葉茂的庇護天堂。當地擁有廣闊的丘陵地形,是典型的散村聚落人口稀少、年齡結構老年化、當地年輕人因就業,人口大量外移,所以常常成為鄰避設施覬覦之地。
    將近30年前就曾有一家汎太公司在馬頭山南側以合法掩護非法掩埋有毒廢棄物造成當地環境不可回復的巨殤,而在2015年初夏,開發業者可寧衛(當初以富駿公司)提出在馬頭山東側山腳下,提出了28.74公頃的乙級事業廢棄物掩埋場的開發計畫,再次引起當地居民的民怨與恐慌。
    當富駿這一家公司開始啟動掩埋場設置的相關流程起,開發案異於正常發展的各種光怪離奇現象接踵而來,行政程序充滿瑕疵、環評資料與現況不符、當地意見無處充分表達、開發案的負面資訊無法有效揭露、對於部分的外圍居民通過利誘及情感式的勒索,營造當地居民同意的假象,對於堅決反對的居民營造地方黑影幢幢的氛圍致使當地居民長期活在壓力及恐懼中,當時各種惡劣的處境是所有人一開始都無法想像的發展。
    在這樣的時空背景下,也催生了由當地民眾自發組成的自救會,一開始自救會利用晚上或假日,商借各種集會場所招開說明會將掩埋場開發事件廣為周知,其間遭受各種阻攔與脅迫,但因自救會的堅持與團結一一突破各種宣傳的困境,也在環團的協助下開始南征北討尋求各種將掩埋場真相曝光的契機,並且串聯各種可以支援的力量,由於一開始自救會都是由在地草根居民組成,對於環評的制度完全不了解,幾乎沒有參與過相關的活動,常常處於慌亂不知所措的處境,直到認識了台灣水資源保育聯盟的陳椒華老師,因為椒華老師曾經有參與台南永揚掩埋場抗爭成功的經驗,之後在她的領導之下抗爭活動不僅逐步走上學習之路,也邁入積極共同參與環評審查過程之路。
    其間,我們開始著手收集環評相關科學資料,椒華老師透過永揚的經驗指導我們場區是否存在地下水是關鍵資訊,需要舉證掩埋場是否存在砂岩或斷層來證明是否地下水有受滲透汙染之虞,於是因緣際會在擁有地質相關背景人士的幫助之下,我們開始展開馬頭山鄰近相關地質調查,透過野外露頭、岩心鑽探相關研究,我們發現掩埋場場區中存在著八條連續性砂岩帶,而業者在環評報告書中卻僅以大尺度古亭坑泥岩層的純泥岩地質一筆帶過,企圖營造掩埋場場區地層不透水的假象,透過鄉親自籌經費,不少老人家紛紛捐出自己的老人年金,五百、一千塊的湊著錢,開始進行一連串的鑽井來證明地下水的存在,其間,為了完成鑽井研究任務,大家沒日沒夜紛紛投入,配合地質專業陳文山教授的指導以及他的學生周飛宏主任的協助完成了地質及地下水調查,也察覺場區地下存在著連續性砂岩帶、古河道地形、斷層帶及充沛的地下水存在,推翻了開發業者營造的純泥岩不透水謊言,在環評會議上也獲得多位專家學者的認同及肯定,甚至評價出比廠商做的報告更專業。
    同時間也開始自主性著手場區內各種動植物資源盤點與紅外線自動照相機輔助調查,為了讓生態調查數據獲得認證107年起配合「特生中心-路殺社」進行路殺調查,累積大數據,證實了馬頭山是生態熱點更是路殺熱點區域,也因此跟公部門跨域合作建置了台28線馬頭山一號橋、二號橋及鹿天橋為動物友善廊道,其中自救會進行的生態調查更是顯示該地除蘊藏豐富地下水源,更孕育著許多臺灣原生特有動、植物,發現了其中有國家易危等級的大葉捕魚木、澤瀉蕨與石蟾蜍及接近受脅等級的岩生秋海棠等;而此區域台28線兩側周遭的原始刺竹林、次生林、特殊山形景觀、散居型山村聚落與埤塘等形成珍貴的鑲嵌地景,多種哺乳類動物能棲息於此,包含穿山甲、麝香貓、食蟹獴、臺灣獼猴、鼬獾與白鼻心等是臺灣西南部少見仍保存完整淺山生態樣貌之地區,這些發現更是將開發業者原本評為不毛之地的謊言徹底推翻。陳玉峯教授偕同楊國禎教授來到馬頭山,揭開了泥岩地理區是全國保育系統最大的死角,也是台灣生態研究史、台灣自然史失落的環節,並提出以全球暖化且西南半壁沙漠化的變遷趨勢下,台灣生態境遇的困境中,泥岩地理區必將擔任物種的調節中樞論述。
    即便自救會在眾多專家學者的背書及協助下提出了無數的科學證據證明場區不適合開發掩埋場,即便自救會提出科學事證,證明廠商所鑽探的地下水觀測井違法未開篩孔,仍舊不被採納,業者也仍舊蠻橫地執意開發,直到自救會向高雄市政府環保局極力爭取針對業者所鑽探的地下水觀測井進行「拔管」勘驗,鄉親幾近全體總動員,其中由在地草根組成的「喇賽班」利用各自在工作職場(水電工、水泥工、保養廠、機械維修、鐵工…等)所擅長的技術自製簡易拔管工具,經過多次事先的討論及演練,終於成功地將深埋在地下20米深的地下水管拔出,完成了一個原先被眾人認定為「不可能的任務」,也當場證明業者地下水井管違法未開篩洞,環評書內容明顯造假。
    然而即便是如此明確廠商的造假證據,仍然無法讓環保局將此案退件,僅以「對環境有重大影響之虞」宣布本案進入二階環評,也保留了廠商對於掩埋場死灰復燃的可能性,然而業者也並未因此死心,更是在不久之後,又提出了「新農業循環經濟計畫」,又是熟悉的一案一公司套路,居然又是相同的廠商成員不經讓我們質疑「掛羊頭賣狗肉」之嫌,又如何能取得在地居民的信任?
    經過了這一場環境運動的殘酷洗禮,讓我們對於這一塊土地有了更深的感觸,也深深感到自慚行愧,更是讓我們重新省思對待土地的態度,原來我們自己一直「近廟欺神」身邊擁有如此豐富的資源我們卻長期不懂得珍惜,如果沒有這一場運動我們甚至可能不曾想過主動去了解親近他,透過這場環境運動冥冥之中土地與人再度因為愛而修護並連結。馬頭山有幸進入地質公園的領域,正帶領著我們去實踐土地倫理和地質公園的核心精神,地質公園設置的核心價值有四,包含:地景保育、環境教育、地景旅遊及社區參與,而我們在這場環境運動中已經悄然貼近了這些核心價值。
    「自救會」雖然經過多年努力未獲得應有的環境正義,但重新思索土地傳遞賦予的責任,進入轉型階段正式籌組「馬頭山自然人文協會」,環境運動只是一個起點,而環境保護更沒有終點,當我們靜下心來深化了環境運動所帶來的精神內涵,環境運動絕對不會僅是擋下一個掩埋場開發案,而是要我們用更廣大的尺度去看待這一塊土地,我們持續在探索著馬頭山刺竹林下的各種秘密,規劃與土地如何明智利用,積極串聯各部會跨域夥伴關係,109年參與社區林業計畫111年更獲得績優社區肯定,馬頭山也成為國土綠網保育軸帶生物多樣性關注區域,110年12月28日與援剿人文協會等九個社區共同提報成立高雄泥岩惡地地質公園,實踐大學內門校區長期陪伴馬頭山實踐社會責任,集結休產、資設、動畫、服經四個學系 9位老師,9門課程,11個教學助理,帶領362位學生,參與設計【鯉肖娶某 甲你攬牢牢】藝術行動,聯姻禮服福袋、服裝設計、走秀、動畫捍衛環境聯盟、阿甲吉祥物、產品包裝設計等,呼籲加強野生動物保育跟地質公園認養,透過具有環境教育內涵的藝術,共同以教育培力青年推動與實現環境正義,公路總局三工處高雄段、林業及保育署屏東分署、農業部生物多樣性研究所、高雄市政府農業局、屏東科技大學和馬頭山社區合力建置友善廊道,近年國家自然公園也投入馬頭山社區人才培力與環境教育推廣,齊力願景目標共同推動國家級西南泥岩地質公園與國家自然公園,讓惡地不惡、荒地不荒。
    在環境運動其間為了獲得各種資源盤點資料,在地自主性參與路殺調查、地質鑽探、地下水、生態等環境監測及通報機制,不知不覺中鄉親早已成為公民科學家。
    近年來核心工作主要著重在:山林巡守、路殺調查、友善廊道的建置、穿山甲救援通報機制以及監測、守護環境避免廢棄偷倒事件、遏制不法盜獵事件、建立社區自主通報意識。公民科學家的意識其實在鄉親對環境守護淺移默化下,日常生活中不斷深化,漸漸發展出更強的自主性及影響力,譬如從機動性路殺資訊通報,延伸社區型調查到全國性系統化大調查,路人晨運時間發現路殺個體也會提供資訊讓鄉親做紀錄,鄰近社區也會主動向協會通報,根據穿山甲研究者孫敬閔老師的紀錄,馬頭山的穿山甲在全國也是通報率最高的社區,除了通報安置救護,協會也配合孫老師在馬頭山進行穿山甲學術性研究協力,為淺山生態保育盡份心力。
     一路走來,回首來時路不可說不艱辛,但心中卻始終充滿感激,【惡地】就像造山運動,不斷地碰撞、擠壓、抬升,同時隨順自然侵蝕、變動、消長,創造出韌性充滿生命力的地方特質與文化,【泥岩】可塑性的特質更讓我們學會愛與包容,堅強地承擔一切考驗,【二仁溪曲流】像母親溫柔廣大的胸懷,善解、包容、隨順而安淵遠流長。期待自己在這沃土延續互工精神,串聯更多的夥伴關係,讓人與環境共好、自然和諧共存。就像這場世紀婚禮【鯪鯉肖娶某甲你攬牢牢】所要表達的核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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