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讀景:緣起 如何閱讀地景(讀景)?我曾建議「鹿野忠雄模式」、「張愛玲的遇見」及「印象派的畫作」三種模式,作為閱讀自然環境、人文社會、人類考古、時空美學及心理學等的不同方法論1。該方法論以地球46億年的歷史為時空尺度,而當城市作為閱讀的空間尺度,要用什麼方法閱讀?城市的存在相對短暫且瞬時,那麼我們該如何閱讀城市? 凱文.林區(Kevin Lynch)對波士頓、澤西市和洛杉磯進行了為期五年的研究,提出了都市中的五個基本元素:路徑(Paths)、邊界(Edges)、區域(Districts)、節點(Nodes)及地標(Landmarks)2。這些元素有助於理解城市空間的組織,並反映出居民對城市所形成的心理地圖。然而,這五個元素的閱讀方法,我們的學生雖然耳熟能詳,甚至能朗朗上口,但它們就像零售企業的商品目錄,將城市的地理片段根據這些元素分類。這樣的做法不僅將城市碎片化,還無助於我們理解城市的意義。 這些元素共同構成了城市的自明性,有助於人們記憶和導航城市空間。然而,這樣的都市生態與形態的閱讀,卻缺少了美學、人文、自然環境等層面的內容,甚至忽略了觀光客凝視(tourist gaze)。 相對而言,大衛·哈維(David Harvey)曾經在討論聖心堂的建造過程時,以巴黎一段社會主義的歷史地理進行考掘。他在閱讀巴黎聖心堂時寫道:「幾乎沒有人懷疑聖心堂的美麗與典雅(Harvey, 2003, p.325)」,並在同一段落中繼續提到:「在晴朗的日子裡,遠處可見到聖心堂閃爍的光芒,即便是在最陰暗的日子裡,它的圓頂似乎能捕捉到最微小的光點,並向外放射出白色大理石的光輝。夜晚,在強光的照明下,聖心堂彷彿孤懸於太空,充滿了天界的靈魅氣息。聖心堂因此投射出一種聖徒般的高潔形象,令人銘記在心。然而,人們真正記住的是什麼?」3 哈維透過揭示聖心堂建造中隱藏的歷史,挖掘出1871年巴黎公社的興起及其後的血腥鎮壓,從而重新解讀了巴黎現代性城市的意義。 對照巴黎的現代性之都,而十九世紀末的維也納,彌漫著社會與政治即將解體的震顫氣息。卡爾·休斯克(Carl Schorske)分析了維也納十九世紀末的文學家、建築師、畫家和音樂家,探討了他們從童年到成年的成長經驗,並從他們的詩作、小說、建築、繪畫和音樂作品中,揭示出當中的感傷與期望4。他發現,這個時期的維也納知識分子呈現出一種驚人的「伊底帕斯情結」所共同構成的同質性。在政治上,他們反對資產階級的自由主義秩序;在文化上,他們抗拒資產階級的庸俗文化。因此,他們從政治退縮,轉而投入藝術,以寄託維也納的城市靈魂。 在《閣樓生活》和《裸城》中,雪倫·朱津(Sharon Zukin)探討了紐約市的城市空間,如何從工業區、去工業化頹敗轉變為高端住宅,並分析了這一過程中的「本真性」(authenticity)變化5,展開了一場極具啟發性的城市閱讀。「本真性」不在於評判好壞、真偽、對錯,甚至不在於優越感,而是作為一種辯證的張力,幫助我們理解並閱讀我們所在的城市。以「本真」之名,假「權力」之實,這種張力在政治生態中,成為都市實踐和權力挪用的力量,並作為理解都市地理實踐中的一個關鍵詞。 最初,低租金空間由貧困的藝術家和學生主導,注入了創意和活力,但隨著中產階級和資本的進入,這些地區逐漸被商品化,導致地租上漲,並造成社區多樣性的喪失。朱津指出,這一變化揭示了藝術、文化與市場之間的複雜互動,並批判城市政策偏向資本投資,忽視本地社區的需求,使城市空間變得同質化和排他性。她警示,過度的市場干預將損害城市的多元性和社會活力。 因此,無論是從巴黎、維也納,還是紐約,我們都可以通過歷史、社會關係和空間演變來閱讀城市的意義。而與這些城市不同的是,閱讀都柏林則是一種特殊的經驗。駐愛爾蘭大使楊子葆在《星星都美麗》中寫道,他一開始便對都柏林的都市景觀打了預防針:「派駐愛爾蘭,偶爾會遇到來自臺灣的遊客或旅行團,很親切,但我常會有一點莫名的擔心,擔心他們會失望(p.4)」。這其實與我的觀察一致。都柏林都市景觀確實不迷人!即使楊大使「深信愛爾蘭是美的(ibid.)」6。 然而,這本書的開篇就帶有一種弔詭 (paradox):如果楊大使深信愛爾蘭是美的,為什麼還要擔心來自臺灣的遊客會感到失望呢?
滿天繁星 從觀光客凝視的角度來看,都柏林並不是一個值得推薦的城市,也就是說,它的城市景觀並不具吸引力。利菲河貫穿都柏林市中心,傳統上是南北地理分割線,同時也是一直存在的社會分割線。北部普遍分布著工人階層,我初到都柏林時,住在這區的飯店。這裡的建築和街景在某種程度上顯得雜亂無章,難以想像這是全球人均GDP排名第二高的國家所呈現的都市景觀。相對地,利菲河南部被認為是中上階層的聚集地,這裡有都柏林三一學院、經典醇黑健力士(Guinness)啤酒廠、1916年復活節起義地——聖史蒂芬綠地(St Stephen's Green)、看似宏偉的聖派屈克大教堂(St Patrick's Cathedral)、以及愛爾蘭現代藝術博物館等古典與現代建築。然而,這些建築的比例與城市景觀並不協調,從美學和資本固著的角度來看,都柏林相較於其他歐洲城市顯得黯然失色。 實質上與社會上的分割線使得都柏林在不均衡的地理發展與現代化追趕過程中,難以實現有序的規劃。隨意的容積率和失控的天際線,混亂了都柏林的城市景觀。被用作地標的120公尺高不鏽鋼「都柏林尖塔」(The Spire of Dublin),不僅不美觀,在都柏林甚至可以說是毫無美感!都柏林人不喜歡它,並給了非常難聽刻薄的綽號,比較文雅點的叫「貧民窟裡的高根鞋(stiletto in the ghetto)」7。不當設計無法展現藝術、設計、工藝或文化的傳承,乃至於價值的傳遞,與整個城市格格不入。這種矛盾與混亂的複雜空間,無法引起當地人甚至觀光凝視者的認同或驕傲8。 都柏林失序混亂的空間有兩個主要原因。首先,羅馬人從未踏上這片土地,缺乏希臘羅馬建築與美學的影響,造成建築和文化上的累積斷層。建築比例的不協調,使都柏林與其他受希臘建築嚴格比例和柱式影響的歐洲城市迥然不同。其次,八百多年來的英格蘭殖民統治,導致土地使用方式過於追求效率和資本極大化,專注於單一功能的開發。直到十七世紀,愛爾蘭仍被茂密的森林覆蓋,但殖民者大量砍伐森林,改種馬鈴薯,追求高效生產。結果,愛爾蘭的森林覆蓋率從約80%下降到如今的2%。復育計劃選擇了快速生長的樹種,而不是原生且能抵禦島嶼強風的樹種,這使得植物景觀也與原來的自然環境格格不入。 十九世紀中期,馬鈴薯病害導致大規模欠收,造成了嚴重的飢荒。殖民政府不僅沒有提供有效的幫助,甚至阻撓糧食進口,導致愛爾蘭人口在短短幾年間減少了四分之一,上百萬人死於饑荒。由於饑荒,超過兩百萬愛爾蘭人離開家園,四方漂泊,成為帝國的傭兵。因此,今天在臺灣的高雄、台南或淡水,所見到的紅毛城,大概當時看到的實際上大多是當時作為傭兵頭髮「紅毛」的愛爾蘭人。同樣,今天美國有大量的愛爾蘭裔人口,也是那段歷史流離的遺留。 「荒涼」可以從這個島嶼長期被殖民的命運中體現出來。 那麼,「你說,究竟愛爾蘭有什麼?」9 這是楊大使所深信的美麗之處嗎?在《星星都美麗》一書中,楊子葆引用了村上春樹的看法:「愛爾蘭所呈現給我們的美,與其說是感動或驚嘆,不如說更接近癒傷或鎮靜之類的 (p.4)」。這種美感與愛爾蘭人的歷史過程相呼應,反映在空間中,也表現在音樂裡。愛爾蘭的音樂再現了偏遠、悲情與荒涼,但其中卻有一種莫名的鎮靜,能撫慰人心。
哲學 什麼是村上春樹所謂「癒傷」的地方?維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 1889-1951)給出了深刻的詮釋。他曾說:「當我需要深度思考時,我會前往『歐洲最寒冷和最荒涼的地方』(the most cold and desolate parts of Europe)。」都柏林正是這樣一個癒傷的地方。因此,在他生命的晚期,1947年維根斯坦辭去劍橋的教職,來到了愛爾蘭。1948到1949年的冬天,他居住在都柏林。那個冬天,淒風苦雨,但維根斯坦卻選擇待在都柏林國家植物園的溫室裡。溫室裡的熱帶植物在溫暖濕潤的環境中茁壯成長,與外界的寒冷陰雨形成鮮明對比。這個對比,就像是世態炎涼、生命榮枯的象徵。在這片「癒傷」的土地上,都柏林所帶來的堅強與脆弱,促使維根斯坦完成了他的重要著作《哲學調查》(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10。 都柏林國家植物園的工作人員自信地稱這裡是歐洲最美麗的花園,並謙虛地補上一句「officially」(正式的)11。我認為園丁們並沒有誇張,再也沒有一個花園能讓人如此貼近自然,領略季節的更迭。在初秋的時節,繁花似錦,但又彷彿將至凋零,這正是生命轉變的時刻。花園裡的花朵正處於盛開的巔峰,同時也在悄然走向衰落。這美麗的景象令人陶醉,卻也帶著一絲感傷,仿佛預示著生命的下一個季節即將到來。我最難忘的是植物園中的玫瑰花園,散發著迷人的香氣,令人心醉神迷。 我參加世界地理學研討會就是為了造訪都柏林,會議期間我住在都柏林城市大學(Dublin City University, DCU)的宿舍裡。期間,我兩次造訪了植物園,為的是一睹台階上的「維根斯坦台階」紀念銅牌,銅牌紀念了維根斯坦在都柏林的足跡。植物園的風景安靜肅穆,正如維根斯坦在此進行深刻思考的時光。維根斯坦是奧地利著名的哲學家,曾在曼徹斯特學習航空工程,而我則就讀於規劃與景觀系,系館正好在航空系旁邊。後來,他前往劍橋三一學院學習哲學,師從羅素(Bertrand Russell, 1872-1970,195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羅素曾說:「結識維根斯坦是我一生中最令人興奮的智慧探險。」維根斯坦最終成為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偉大哲學家之一。 「維根斯坦的台階」只是都柏林人紀錄維根斯坦在都柏林生活的眾多足跡之一,它象徵著都柏林人對哲學探索的渴望。這不僅是對維根斯坦的紀念,更是都柏林人自身的紀錄。唯有如此,他們才能透過哲學的鏡子看見這個世界,並藉此閱讀和理解自己。 維根斯坦寫到:"Death is not an event in life: we do not live to experience death. If we take eternity to mean not infinite temporal duration but timelessness, then eternal life belongs to those who live in the present. Our life has no end in the way in which our visual field has no limits."12 我翻譯成中文大概是這樣:「死亡不是生命中的一個事件:我們並不活著去經歷死亡。如果我們把永恆理解為不是無限的時間延續,而是超越時間的無限性,那麼永恆的生命屬於那些活在當下的人。我們的生命沒有終點,就像我們的視野沒有邊界一樣。」這是維根斯坦的思想之一,它揭示了對生命、時間以及永恆的理解;是存在主義者的主張。而他還有一句話:"Never stay up on the barren heights of cleverness, but come down into the green valleys of silliness."13「永遠不要停留在聰明的荒蕪高地,而要落入愚蠢的綠色山谷」。 這讓我聯想到蘇東坡,他曾自嘲說自己停留在「聰明的荒蕪高地」。天才之路何其艱難,他像一葉虛舟漂泊,黃州、惠州、儋州便是他的「荒蕪高地」!因此,蘇東坡的生命帶著一種深沉的悲情,就如他所寫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都柏林雖然不是一座悲情的城市,但經歷了多次飢荒和長期的殖民壓迫,其歷史與蘇東坡的貶黜生命歷程相似,猶如被詛咒的薛西弗斯,反覆推著石頭上山,卻一次次滾落。然而,正是在這樣的荒誕與困境中,孕育了「大江東去浪淘盡」和「一簑煙雨任平生」般的存在主義精神。維根斯坦的箴言「落入愚蠢的綠色山谷」,正如蘇東坡提醒兒子所言:「唯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維根斯坦的哲學探討與蘇東坡對兒子的提醒,皆可被視為一種存在主義的思維。他們強調的是個體在面對人生無常時的自我選擇和自我創造。都柏林這座城市,如同一個存在主義的象徵,因為它始終不是「聰明的荒蕪高地」。時代在這座城市中留下了「超越時間的無限性」。 都柏林沒有希臘羅馬的文化傳承,而是在殖民統治的歲月中,因為愛爾蘭人(Gaelic)身份認同而顯得格外獨特。存在主義認為,個體應該在這無意義或荒誕的世界中,透過自由選擇和行動來創造自我,並承擔這些選擇所帶來的後果。愛爾蘭在全球語言保護運動中表現出色,成功保存了愛爾蘭語,而這荒涼、涼薄的都柏林,因其豐富的哲學和文學內涵,成為了一座充滿存在意義的城市。 維根斯坦雖然並非典型的存在主義哲學家,他主要以語言哲學和邏輯分析聞名,特別是他對語言、邏輯與現實之間關係的探索。然而,維根斯坦的一些思想與存在主義不謀而合,特別是對世界的理解與個人經驗14。相比之下,像沙特(Jean-Paul Sartre)和卡繆(Albert Camus)等哲學家則更直接關注存在主義。他們探索個體如何在一個無意義的世界中,通過自由選擇來尋找自我和意義。 沙特闡述了人類自由、存在與虛無的概念15,並試圖以一種人道主義的視角來解釋存在主義,以回應外界對其悲觀和虛無主義的批評16。而卡繆的《薛西弗斯的神話》(The Myth of Sisyphus, 1942)隱喻了荒誕哲學,探討人在面對無意義世界時如何找到生活的動力17。他指出,唯一真正的目標是生存,並對生活、反抗與自由保持覺醒。而《異鄉人》(L'Etranger, 1942)則透過主角展示了存在主義中的「荒謬」概念,描述人在面對死亡與無意義的世界時的回應18。這些作品共同構成了存在主義哲學的核心,涵蓋了自由、責任、存在焦慮、荒謬感,以及個體在無意義世界中如何創造意義的過程。 植物園裡的「維根斯坦的台階」,是楊子葆在《星星都美麗》一書中所提及的。換句話說,楊大使筆下的都柏林,是一座「看不見的城市」,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我所提議的「存在主義的城市」。 「哲學」賦予了都柏林存在主義的城市意義。
文學 其次,這個荒涼的城市擁有了四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都柏林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證「文學之都 (City of Literature)」,與哲學相之輝映,屬於靈魂的美麗城市。因為文學,都柏林是一座可以使人心靈版圖閃亮而存在的城市。唯有如此,他們才能真正看見與被看見這個世界,一方面透過哲學閱讀和理解自己,一方面以文學被全世界看見。 都柏林有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謝默斯希尼 (Seamus Heaney),希尼被譽為是自葉慈以來最好的愛爾蘭詩人。1995年因其詩作「具有抒情詩般的美和倫理深度,使日常生活中的奇蹟和活生生的往事得以升華」而獲獎,文學作品都在愛爾蘭國家圖書館保存。在他前面除了有葉慈(William Butler Yeats, 1923)之外,還有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 1925) 及貝克特 (Samuel Beckett, 1969)。沒有獲獎的喬伊斯(James Joyce)和王爾德 (Oscar Wilde)的文學思潮,同樣不可一世,還有年輕一代氣質清麗的文學持續接棒中。 楊子葆精彩地寫到:「都柏林是王爾德(Oscar Wilde, 1854-1900)的城市,王爾德留給我們的最美句子之一是:『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我們都倒臥陰溝,但有些人卻正仰望群星。)』(p.7)」。 我譯作:「我們都掉到水溝裡了,但其中有一些人正仰望滿天繁星」。愛爾蘭的天氣一日四季變化詭譎,而都柏林文字正如一些人的滿天繁星。 最特別的應該是生於都柏林,192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詩人葉慈(William Butler Yeats, 1865-1939),當然也是劇作家、散文作家。他是 20 世紀文學界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都柏林也因為葉慈而閃亮。除了步行、坐在綠色公車上層之外,像火車般的 DART(Dublin Area Rapid Transit)是都柏林城市閱讀好方法,我自己一個人搭DART去霍斯懸崖(Howth Cliff)。 崖坡上有棟房子,Balscadden House,是葉慈 1880-1883年居住的地方。這裡是都柏林沿海地區霍斯懸崖,夏天這裡的山丘上覆蓋著紫色的石楠花。我同樣望著從詩人葉慈的家中眺向大海看到的景觀,船進船出,不遠處有個小島名為「愛爾蘭之眼(Ireland's eye)」,這也是葉慈常看到的景觀。觀光客凝視的不同時間的同一空間,感受地景,大海是一種淡淡的、充滿希望的藍色,是一條通往世界的堅定道路。而在歷史建築上標誌著詩人葉慈的詩: "I have spread my dreams under your feet; Tread softly because you tread on my dreams." 我的中譯大概如此: 「我已經把我的許多夢都鋪在你腳下; 請輕輕踏,因為你踩的,是我所織的夢。」 多麼美的夢!都柏林曾經的窮困,卻在葉慈所編織的夢中變得富裕。我想,葉慈所仰望的「天國的織錦」,讓都柏林成為了一個有夢的地方。雖然他窮困,沒有織錦,只有仰望的份;但他所編織的,正是都柏林的夢。當你來到都柏林時,請輕輕地踏足,因為你踩的,是葉慈的都柏林夢。 原全文是: He wishes for the Cloths of Heaven W. B. Yeats Had I the heavens' embroidered cloths, Enwrought with golden and silver light, The blue and the dim and the dark cloths Of night and light and the half-light, I would spread the cloths under your feet: But I, being poor, have only my dreams; I have spread my dreams under your feet; Tread softly because you tread on my dreams. 他仰望天國的織錦 (葉慈,我的中譯) 假如我擁有天國所織就的織錦, 繡縫著金色和銀色的光輝, 映照著夜、光明和晨昏, 那藍色、昏暗和幽深的織錦。 我將會這些織錦鋪在你腳下: 但我,因著貧窮,只有夢想; 我已將我的許多夢都鋪在你腳下; 請輕輕踏,因為你踩的,是我所織的夢。 這首詩將葉慈的夢想與都柏林的歷史和現實交織在一起,將夢想與困境巧妙糅合,表達了詩人對都柏林夢想的熱切渴望和無奈。楊子葆提到的「葉慈的都柏林」或許不像喬伊斯的都柏林那麼波瀾壯闊,但它帶著詩人特有的靜謐與涼薄(p.263),正如他對夢想的執著與無力,這也成為了都柏林的一種獨特註腳。葉慈的詩讓這座城市不僅僅是歷史與現實的象徵,也成為了一座夢想之城,一座在詩人的心靈中栩栩如生、富有靈魂的都柏林。 城市讀景:終曲 哲學與文學,讓都柏林閃亮。它們不僅溶解了這座城市的區域分割,也為這些區域找到了新的意義。 都柏林,作為一座城市,強調的是個體在其中的經驗,並探討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和挑戰的環境中,如何透過哲學和文學找到存在的方式與意義。這也是觀光客凝視的核心:都柏林提供了一片讓心靈鎮靜、撫慰的空間,成為了哲學的基石,文學的書寫之地。 因此,都柏林是一座存在主義的城市,正如楊子葆所言,「一座自己深信是美的城市」。雖然「看得見的都柏林」也許不難發現,但更動人的卻是那「看不見的都柏林」。如何體會這座幽微的城市呢?就以喬伊斯的名言互勉:「Shut your eyes and see.(閉起你的眼睛細看)(p.7)」。
1 王文誠,2022,〈讀景〉,《地景保育》,第54期(2022年6月出版),第29-36頁。 2 Lynch, Kevin. The Image of the City. The MIT Press. 1960. 3 Harvey, D. (2003). Paris, Capital of Modernity. New York: Routledge. 黃煜文(中譯),2007,《巴黎,現代性之都》,台北市:群學出版社。 4 Schorske, C. E. (1981). Fin-de-siècle Vienna: politics and culture. Vintage Press. 黃煜文(中譯),2002,《世紀末的維也納》,台北市:麥田出版社。 5 Zukin, S. (1989). Loft living: culture and capital in urban change. New Brunswick, N.J: Rutgers University Press.; Zukin, S. (2010). Naked city: the death and life of authentic urban place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Jacobs, J. (1961). The death and life of great American cities. New York: Random House. 6 楊子葆,2024,《星星都美麗.都柏林的A-Z:大使偕行的愛爾蘭文化慢旅》,台北市:蔚藍文化出版。這是一本介紹都柏林的書:「從城市汲取的101顆星星,由A到Z陳列在天上,期盼與你一同仰望與欣賞」。 7 "Stiletto in the Ghetto" 是都柏林的一句俚語,指的是在經濟或社會地位較低的區域中,見到穿著高級時尚、精緻打扮的女性,通常是穿著高跟鞋(stiletto)的人。這個短語用來描述一種不協調的情景,將「ghetto」(貧困或工人階級地區)與「stiletto」(象徵奢華和時尚)這兩個元素對比,突顯出來訪者的社會地位與周圍環境的強烈反差。在某種程度上,這個表達帶有幽默或諷刺意味,強調社會階層的差異以及某些人在不同社會環境中的不匹配感。見 Griffith, Lisa-Marie (2014). Stones of Dublin: a history of Dublin in ten buildings. Cork, Ireland: The Collins Press. p. 203. Harding, Thomas, "Shortlist of 500 in quest to name the Dublin spire". The Telegraph. 17 February 2003. https://www.telegraph.co.uk/news/worldnews/europe/ireland/1422349/Shortlist-of-500-in-quest-to-name-the-Dublin-spire.html Retrieved 22 October 2024. Jans, Lina. "Dublin in the Rare Aul Times: A look at O'Connell Street". Dublin Gazette Newspapers - Dublin News, Sport and Lifestyle. Retrieved 22 October 2024. Lichfield, John. "John Lichfield: Our Man in Dublin". The Independent. 25 July 2005. https://www.independent.co.uk/voices/commentators/john-lichfield-our-man-in-dublin-5346805.html Retrieved 22 October 2024. McMahon, Seán; O'Donoghue, Jo, 2004, Brewer's Dictionary of Irish Phrase and Fable. London: Weidenfeld & Nicholson. The Irish Times, "Value for money?". The Irish Times. 4 August 2006. https://www.irishtimes.com/culture/value-for-money-1.1034032 Retrieved 22 October 2024. 8 Mullen, Emily, 2023, The Uninspiring Spire: why do most Dubliners hate the monument? Lovin Dublin, Dublen, 06th Apr 2023, https://lovindublin.com/opinion/the-uninspiring-spire-why-do-most-dubliners-hate-the-monument. 9 這是來自村上村樹一本著作的書名:「你說,寮國到底有什麼?」。村上春樹,2017,《你說,寮國到底有什麼?》, 賴明珠(中譯),台北市:時報出版社。 10 Wittgenstein, Ludwig, 1953,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 German-English Edition, translation by G. E. M. Anscombe, Blackwell Publishers. 在維根斯坦過逝後出版。 11 確實是官方認證歐洲最美的植物園:https://m.independent.ie/regionals/dublin/dublin-news/dublins-botanic-gardens-rated-the-best-in-europe/a710334206.html 12 Ludwig Wittgenstein, 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邏輯哲學論》是維根斯坦在其一生中出版的唯一的書籍篇幅的著作。本書在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作者服兵役期間寫成。首先在1921年以德語出版。它現在被廣泛的認為是20世紀最重要的哲學著作之一。1922年英文譯本出版。 13 Wittgenstein, Ludwig, 1970, Culture and Value, trans. Georg Henrik von Wright, Oxford: Basil Blackwell 14 Bearn, Gordon CF. (1997). Waking to wonder: Wittgenstein's existential investigations. SUNY Press. Wild, John. (1960). Existentialism as a Philosophy. The Journal of Philosophy, 57(2), 45–62. https://doi.org/10.2307/2022807 15 Sartre, Jean-Paul, 1946, Existentialism Is a Humanism, Lecture given in 1946, Existentialism from Dostoyevsky to Sartre, ed. Walter Kaufman, Trans. Philip Mairet, First Published: World Publishing Company in 1956; Meridian Publishing Company, 1989. 16 Sartre, J. P. 1943. Being and Nothingness: An Essay on Phenomenological Ontology; Translated(from the French) by Hazel E. Barnes, 1969; Ingroduction by Mary Warnock. 17 Camus, Albert, 1942, The Myth of Sisyphus (French: Le mythe de Sisyphe), 1942 philosophical essay. 18 Camus, Albert, 1942, The Outsider (French: L'Étranger), 1942 novel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