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文(不僅地質,還曾是帝國(1),刊載於地景保育通訊第55期)討論介紹當代捷克共和國境內唯一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之地質公園,Bohemian Paradise UNESCO Global Geopark(「波西米亞樂園聯合國全球地質公園」,捷克文為Český ráj,直譯為「捷克樂園」),讀者或許已認識並體會波希米亞(Bohemia)做為地質襲產所在地的地球科學意義並認識其地質基礎;除此之外,波希米亞作為一個文化區域在捷克境內以及歐洲的歷史與物質環境的意義或重要性,則是本文簡論的內容。
帝國的歷史以及王國的礦物物質與社會 歷史上的波希米亞(Bohemia)地區,遠大於今日833平方公里的波希米亞全球地質公園,它並非羅馬帝國直接管轄之領域,卻受到帝國的軍事、驛道和物質需求之發展影響甚多;然而,波希米亞地區卻因有強健的波希米亞王國坐落其中,且提供羅馬帝國多樣化的物質來源,使其物質文明名聲遠播。就波西米亞地區是否屬於神聖羅馬帝國疆域的一部分而言,今日的波西米亞樂園地質公園範圍在神聖羅馬帝國時期並非全時屬於波希米亞的核心區域所在,僅是獨立王國的一部分、供應各種礦物寶石等重要物質的邊陲之地,然而它更在近世紀以來因王國不以礦物寶石原材料型態出口政策下,而培養了在地多元和無數的工藝技術與工藝人才。今日地質公園所在區域,也因為地處波西米亞區域的邊陲之地,才能持續保存今日在地質公園境內所見的諸多森林、石林與城堡的郊野景觀與地景,是波西米亞樂園地質公園的資產。此乃區域發展與歷史的邊陲與核心對話互動的具體案例,是今古動態關係體現的一種。 臺灣地質公園學會代表團於2023年夏天參訪波希米亞樂園地質公園,期間參訪的景區主要分布在公園的砂岩地景和古老的火山區域,其中最屬歷史對話機會的尚有寶石礦物技藝和自然環境中的路徑,兩者都是歷史上的人與環境對話所傳襲的,尤以戶外博物館展示(Outdoor Geological Exhibition)和圖爾諾夫大地學校(The Geoschool at Turnov),則為參訪者容易觸及並周延認識地質公園的場域和機會。 實際上,以神聖羅馬帝國的歷史之文化社會影響和地球環境連續體的關係,目前波希米亞樂園地質公園已與北邊鄰國波蘭的全球地質公園(Landscape of Extinct Volcanoes, Holy Cross and Luk Muzakowa UNESCO Global Geoparks;死火山、聖十字和盧克穆扎科瓦地景全球地質公園) 協作同意書(MOU),將以合作經營的管理方式,讓地球的自然歷史和人文歷史不斷裂。波希米亞地質公園經營團隊研究也指出:「地質公園區域內的礦物寶石與加工工藝及貿易,已有超過7000年的傳統」,並隨重視地球環境之有形與無形襲產的全球風潮,「波西米亞樂園博物館」因其加工和銷售礦物寶石石材,於2024年11月被授予「國家非物質襲產」標章,更是強化此地區在地球歷史的意涵和人類歷史特色之基礎,儘管該博物館與地質公園並無直接的經營關係或從屬關係。圖爾諾夫的石榴寶石工廠加工在地寶石已超過70年歷史,而當地圖爾諾夫大地學校(捷克全國唯一)則成立於120年前,至今仍屬地方礦物寶石加工的關鍵技藝傳習所,傳襲的技藝無非來自帝國時代的物質和精神文明。
波西米亞的文化與歷史地理意義 波希米亞地區位於當代捷克共和國的中西部,是歐洲具重要歷史意義之地,其地理位置、文化影響力和政治角色,均體現在帝國的歷史地理之中。以波希米亞王國而言,它是神聖羅馬帝國的重要王國,不但獨具自治權和影響力,其國王查理四世(1346-1378)更發揮關鍵作用力,促使捷克首都布拉格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首都,對今日捷克有關鍵的文化和政治地位。 波西米亞區域重要的歷史地理與環境意義多元,包含:(1)地理和戰略重要性:波希米亞位於中歐,是東西歐歷史上貿易和文化交流的十字路口,肥沃的土地和自然資源為中世紀歐洲的經濟要地與其工業基礎,例如庫特納霍拉(Kutná Hora)的白銀、圖爾諾夫(Turnov)的石榴石、伊澤拉山脈(Jizera Moutnains)的石英礦及無所不在的瑪瑙和各式的寶石;更重要的是,它以其不附屬神聖羅馬帝國的狀態,保持政治和文化的獨立與自治權。(2)文化和宗教運動:波希米亞地區是宗教改革的系列衝突胡斯戰爭(1419-1434,又稱波希米亞戰爭)的中心,當時波希米亞區域社會挑戰天主教會的權威,體現其開放文化與風氣,更是後來布拉格在文藝復興和巴洛克時期知識和文化活動之核心。(3)三十年戰爭的影響:波希米亞布拉格的新教徒對哈布斯堡天主教掌權者摧毀其宗教自由法令相當不滿,而將帝國的三位官員推出城堡窗外的事件(1618年),成為三十年戰爭的關鍵前兆,此毀滅性的衝突重塑歐洲的宗教與疆界,可說是波希米亞區域自由文化的面貌。(4)工業化和民族運動:19世紀期間,波希米亞為奧地利帝國工業化程度最高的地區之一,以經濟實力貢獻帝國,更成為捷克民族復興的中心,知識分子和活動家以波西米亞為基地,抗拒奧地利統治下的捷克語言、文化和認同被抹去。(5)現代化的意義: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及奧匈帝國瓦解之後,波希米亞區域於1918年成為新國家「捷克斯洛伐克」的一部分,於1993年捷克共和國和斯洛伐克共和國雙方以和平方式各自獨立(稱為天鵝絨分離,Velvet Divorce,指其和平分家的歷程),捷克共和國繼承環境應允的地球資源而持續工業化發展,波西米亞的歷史與影響則是今日捷克共和國文化和政治歷史的核心區與驕傲。 波希米亞地區豐富的歷史反映了它作為歐洲文化和政治橋樑的作用,是歐洲重要歷史事件和運動的核心,其重要性不可言喻;波西米亞地區的歷史也傳達了今日波西米亞樂園地質公園以其為名的歷史認知與文化認同。 波西米亞並不僅止於地質公園面向的討論,實際上從上世紀的六零到七零年代,波希米亞主義(Bohemianism)曾漸嶄頭角,主為拒絕傳統生活風格的藝術家、作家所主張,甚至意涵拒絕傳統的人與生活方式。雖然捷克波希米亞省當地人一般稱為波希米亞人,但概念上的「波希米亞人1」卻出現在法國十九世紀的文藝,反映十五世紀以來法國社會對波希米亞地區的吉普賽人的想法與理解,該詞意涵著對流浪的吉卜賽人的好與壞的各種描述。至今,波希米亞人則常指稱生活上和藝術裡脫離世俗常規的知識份子或藝術家;在時尚界,則指稱不受慣習約束的、與社會格格不入的、迥異於社會價值的,甚至漂泊、不受章法規範的自由概念等。歐洲許多城市內所謂的波希米亞區域,則多是簡單生活與工作、行事不落俗套、重視心靈自由的地方。
波西米亞樂園地質公園區域的價值與對話 – 兼結論 準前各段所述,當代波希米亞樂園全球地質公園已然在地球的自然環境與人文歷史條件上,發展出回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倡議地質公園的期待與主張,該公園不但以地球環境與其知識為本,進行知識與生活關係的傳播,更在當地社會特有組成的條件下,發展環境教育和地景環境旅遊,一切似乎盡合人意、順暢無比。然而卻在2024年冰島舉行的第十七屆歐洲地質公園網絡會議中,該地質公園的代表團卻被口頭告知黃卡2的評審審議決定,主要的原因有二,一為該地質公園與圖爾諾夫的波西米樂園博物館似有合作關係,而該博物館卻不恰當地在其商店出售來源不明的寶石等;二為地質公園工作人員數量太少。本文就第一個議題提出簡要論述與意見,並以它作為本文結論議題,一個需要時間討論與辯證的議題。 從地球歷史到常民生活的延續與翻轉,捷克波西米亞樂園地質公園已然站在歷史舞台之上,引導今日社會瞭解並重視地球環境及其遺產的重要性,體現在關心該地的生活、生產、生計、生態、生命、乃至於其早期發展的生存策略;從地球歷史和帝國歷史一窺地方的內涵,也讓我們對所謂「波西米亞」有較為具體的認識與理解。然而,就「黃牌」的問題是:非在地寶石是否可以進入公園境內販售?在地的寶石是否可以使用於工藝和買賣?在地寶石使用的量與質的範疇與尺度應到什麼程度?另外,由於波希米亞地區有捷克共和國的波西米亞景觀保護區(the Protected Landscape Area Bohemian Paradise)內,她是捷克共和國境內第一個景觀保護區,其自然環境資源與歷史城堡受到珍視與保護自不在話下,這正是地質公園鄰近的核心區。 試想:當你歡歡喜喜規劃去訪一個夢寐以求的全球地質公園,你靠著眼耳鼻舌身意和相機等進步的科技器材,留下對此地一切的印象,或許已然足夠,因為你已經夠用心、用覺知、用情感在擁有這些地球的珍寶。接著,你會不會想要帶點紀念品回去?分享給家人親朋、或作為抗衡時間摧殘記憶的信物?寶石做為紀念品或記憶時間的信物是否恰當呢?作者依稀記得,參訪波西米亞樂園博物館時,沒人購買博物館的產品,團員多數趁休息時間到Turnov鎮的商號購買有保證書的當地寶石飾品。當波希米亞樂園地質公園被以與之無涉的博物館販售不明來源寶石之理由提出黃卡,是否合理呢?清楚的是,2023年臺灣團隊購買Turnov鎮上寶石店的石榴石飾品或其它玻璃飾品時,都被給予當地的寶石礦物證書,這也是購買者期待的。 地球自然環境演育和其上的人類社會演化,是兩個極端差異的時間與空間尺度。尊重自然是基礎根本,然而一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倡議地質公園所揭示的地質公園作為地區的驕傲(Celebrate earth and people co-living!),乃在於環境之上,振興其人與環境的對話文化、社會活力、經濟韌性。準此,我們試著以波希米亞的2024黃牌案例,重新思考地質公園與生活者的關係。